北都太原：藏在唐诗里的吟唱
北都是哪里？
北都指太原！
太原，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这条街道叫“龙城大街”。
太原，有一个妇孺皆知的名号，这个名号是“龙城”。
冠以“龙城”，自然是因为龙兴之地，自然是因为大唐盛世。
那么，问题来了？
大唐治下的府城太原是什么模样？大唐治下的北都太原有什么风景？
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城已难觅，消失殆尽，湮没在历史的云烟。
景还尚存，南北凝视，守望在汾水的沿岸。
让我们穿越时空，梦回大唐，追寻唐代诗人肆意挥洒的如椽巨笔，回味一千三百年前清明盛世的北都景致！
1
北都之称，始于大唐，始于武则天，是武则天登上天子王位的创制。
唐朝治下的太原，是一个州郡建制，也是一个行政区域，管辖区域，比较宽阔，不象今时的6区1市3县，而是多达13个县，分别有晋阳、太原、太谷、文水、榆次、盂（县）、清源（今清徐县）、交城、广阳（今昔阳县西北）、阳曲、寿阳、乐平（今昔阳县）、祁（县）等。治所设在晋阳古城。
无论是作为州，有时称为“并州”，还是作为府，有时称为“太原府”，更是因缘地理位置，有时称为“晋阳”（晋水之北），其实都是一个相同指向。
——太原
天王列有三京（西京、东京、北京），
他呢？
位列是北京！
大唐设有三都（京都，东都、北都），
而他呢？
地处是北都！
北都是太原。
太原是北都。
2
太原，从战略高度来看，是一个战略要地，从战术角度而言，也是一个军事重镇。
太原的自然位置，地理优越，得天独厚，“襟四塞之冲要，控五原之都邑，雄藩巨镇，非贤莫属”。
这不是我说的。
这可是大诗人李白在诗序中讲的。
官场失意的李大诗人，神情凝重的走出长安城，开始了游山玩水的旅行。
“不知何处吹芦管”，正变成他漫游的路标。
“一夜征人尽望乡”，却也成为他前行的愁怅。
这不，从帝都艰辛跋踄来到了北都，正忙活在太原城外的晋祠游历。
听说李白去了太原，正在喝着酒吟着诗。
杜牧也按耐不住收拾行囊，准备和李白醉酒诗百篇。
从长安出发的杜诗人，走在通往太原的道路上，适时春寒料峭，沿途荒茫孤寂，戍楼边角，大敌当前，遥看无人的荒原，仰望北去的雁群，诗人不禁感叹：
戍楼春带雪，
边角暮吹云。
极目无人迹，
回头送雁群。
——《并州道中》
李宜远，比杜牧更早到达城外，也是走在同一个地界上，看到北地军镇，赶上夕照孤城，在李诗人眼里，却是别类景象：
秋日并州路，
黄榆落照间。
孤城吹角罢，
数骑射雕还。
帐幕遥临水，
牛羊自下山。
征人正垂泪，
烽火起云间。
——《并州路》
城里的李大诗人，似乎景也玩够了，身也跑累了，在太原的街头，在秋风的时节，开始泛起了思乡之情，于是，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吟唱：
霜威出塞早，
云色渡河秋。
梦绕边城月，
心飞故国楼。
——《太原早秋》
这边，李大诗人还没有动身，那边，却来了到太原赴任的官员。
这不是吗？
正在送行的姚合，话别好友邢郎中，把酒言欢，畅聊赋志：
上将得良策，
恩威作长城。
如今并州北，
不见有胡兵。
晋野雨初足，
汾河波亦清。
所以古无比，
意气送君行。
——《送邢郎中赴太原》
看来，同一座城池，同一条河流，在不同诗人的心境里，装扮的是不一样的景致。
3
太原盆地的南端，璀璨夺目的明珠！
这颗生于斯长于斯的光彩明珠，就是凡来太原都必去游览的人间胜境。
——晋祠。
晋祠创建于何时？早已经无从说起，只能从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搜集到这样的点滴文字记载。
文曰：“悬瓮之山，晋水出焉。”
又曰：“水侧有凉堂，结飞梁于水上，左右杂树交荫，希见曦景。”
晋祠的美，缘在晋水。
李大诗人走出太原城，继续游历名山大川，而他游景揽胜，吟咏晋水的诗篇，却引来无数名人墨客，去泛舟戏水流连围观：
时时出向城西曲，
晋祠流水如碧玉。
浮舟弄水鼓萧鸣，
微波龙鳞莎草绿。
兴来携妓恣经过，
其若杨花似雪何。
红妆欲醉宜斜日，
百尺清潭写翠娥。
翠娥婵娟初月辉，
美人更唱舞罗衣。
清风吹歌入空去，
歌曲自绕行云飞。
——《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
李大诗人走了，小李诗人来了，大李饱览了汾水之南的晋祠名胜，小李则是游览汾水之北的烈石寒泉。
小李何许人也？
李频是也！
小李骑着马，昂着头，穿行林间小道，顿见叠翠山峦，一幅美丽的画卷，此刻浮现在眼前：
游访曾经驻马看，
窦犨遗像在林恋。
泉分石洞千条碧，
人在玉壶六月寒。
时雨欲来腾雾霭，
微风初动漾波澜。
个中若置羊裘叟，
绝胜当年七里滩。
——《游烈石》
诗尾的“七里滩”，亦名“七里濑”（浙江省桐庐县西南），这处风景名胜，地处钱塘江滨，一南一北，两处胜景，放在一起作比对，不能不令人神往。
那边城外，
远去的，
是一个诗人的情怀！
这边城里，
独留的，
是另一位诗人的眷恋！
4
唐时的太原，自然景观不可少，人文建筑亦常见。
说起自然景观，首选的莫过于南北两胜景，一个是明珠晋祠，一个是烈石寒泉。
那么，这个人文建筑呢？
首推的标志性建筑，就是汾水岸边的两个观阁，一个是龙兴寺阁，一个是汾上阁。
龙兴寺阁，是唐代太原的登临胜地，也是迎驾女皇修筑的飞龙阁。
这不吗？
欧阳詹来了！
欧阳詹，是福建泉州晋江人，也是唐科举的进士。
金秋时节，结伴出游，登高望远，诗兴大发：
百丈化城楼，
君登最上头。
九霄回栈路，
八到视并州。
烟火遗尧庶，
山河启圣猷。
知垣齐介岭，
片白指汾流。
清铎中天籁，
哀鸣下界秋。
境闲知道胜，
必远见名浮。
岂念乘肥马，
方应驾大牛。
自怜蓬逐吹，
不得与良游。
——《和严长官秋日登太原龙兴寺阁野望》
结绊严绶（时任河东节度使），同游归来，游兴未尽，择日再玩。
又一日，伙同郑儋（时任河东行军司马），再次出游，上次是飞龙阁，这回是汾上阁，又是登高远眺，又是吟诗赋怀：
并州汾上阁，
登望似吴闾。
贯郭河通路，
萦村水逼乡。
城槐临枉渚，
巷市接飞梁。
莫论江湖思，
南人正断肠。
——《答太原郑行军中丞登汾上门阁》
欧阳詹，生长于东南沿海水乡，自然对江南风光是司空见怪，而有幸北游太原，两次登临高阁，看见眼前的水乡泽国，不免生发出视觉认同！
行文至此，不免怀古，抚今追昔，赋诗一首：
观阁早不在，
城廓化云烟。
至今思士子，
唐诗寻遗存。
5
太原，是李渊父子的福地，也是李家王朝的国本。
寻梦河东，梦回晋阳，是唐代前期帝王们的共同心愿！
公元646年，李世民亲征高丽，班师回朝，过定州，穿太行，驾太原，度春节。
回归福地，巡幸太原，拜谒佛寺，即兴赋诗：
回銮游福地，
极目玩芳晨。
梵钟交二响，
法日转双轮。
宝刹遥承露，
天花近足春。
未佩兰犹小，
无丝柳尚新。
圆光低月殿，
碎影乱风筠。
对此留余想，
超然离俗尘。
——《谒并州大兴囯寺》
回到故地，欢度春节，重游晋祠，挥毫落笔：
撰制《晋祠之铭并序》碑文，也就是常说的“贞观宝翰”。
序文1003字，为骈俪体。铭文200字，为四言体，共计1303字。列有28行，每行44～50字。
字体为行草，仿王羲之书，隽永娟秀，飘逸洒脱。
行文铿锵上口，自如纵横，引古论今，富含哲理。
住满一个多月，李世民与民同乐，过完春节走了。
武则天和唐高宗来了。
公元660年，武则天洛阳出发，陪同高宗，凤翔太原，衣锦还乡。
回乡省亲，巡幸太原，登飞龙阁，观太原景，同登龙山，谒童子寺。
武则天与唐高宗，童子寺“赋诗而还”，可惜原诗，无以留存。
至于童子寺的一方胜景，可从唐人耿湋诗篇领略：
半偈留何处，
全身弃此中。
雨余沙塔坏，
月满雪山空。
耸刹临回磴，
朱楼间碧丛。
朝朝日将暮，
长对晋阳宫。
——《童子寺》
逗留了45天，武则天和唐高宗，志得意满地走了。
这回，是唐玄宗来了！
公元723年，东都出发，登上太行，沿途两站，北上巡幸。
第一站潞州，第二站太原，省事龙兴地，造访晋阳宫：
缅想封唐处，
实维建国初。
俯察伊晋野，
仰观乃参虚。
井邑龙斯跃，
城池凤翔余。
林塘犹沛泽，
台榭宛旧居。
运革祚中否，
时迁命兹符。
顾循承丕构，
怵惕多忧虞。
尚恐威不逮，
复虑化未孚。
岂徒劳辙迹，
所期训戎车。
习俗问黎人，
亲巡慰里闾，
永言念成功，
颂德临康衢。
长怀经纶日，
叹息履庭隅。
艰难安可忘，
欲去良踟蹰。
——《过晋阳宫》
回访半个多月，唐玄宗恋恋不舍，南下晋州（今临汾市尧都区）去了。
这次北巡不过瘾，十年过后又来了。
公元732年，唐玄宗再次踏上巡幸路，沿途路线站点基本相同。
这位帝王真带劲！
不仅开创了大唐帝国的“开元之治”，而且钟情于“龙腾晋阳”的北都氤氲。
十年时间，两次北巡，彰显了大唐鼎盛的气象，盛满了北都太原的眷念。
从初唐到盛唐，这是谢幕演出！
6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特殊的位置，特别的纬度，造就了太原这座古城四季分明的景色。
不信，你上街看？
秋天来了，这是最美的季节！
天高云淡，神清气爽。
诗人窦庠，持酒送别，美景美色，诗情画意：
今朝天景清，
秋入晋阳城。
露叶离披处，
风蝉三数声。
——《太原送穆质南游》
秋风打扫过落叶，秋雨送来了寒
意，真是应了那句“一阵秋风一片凉，一场秋雨一阵寒”。
原来，这是冬天快来了的节奏。
李频送走了李白，却把自己留在了城里。
生活久了，领教过了，这才见识过太原的雪景，这才存有送别友人的劝慰。
草白雁来尽，
时清人去游。
汾河流晋地，
寒雪满并州。
——《送友人往太原》
太原的冬天，是寒冷的。
耿湋，唐代的一位大历十才子，运用景物状态诉说冬天的寒冷：
昔随刘越石，
今日独归时。
汾水风烟冷，
并州花木迟。
荒庭增别梦，
野雨失行期。
莫向山阳过，
邻人夜笛悲。
——《太原送许侍御出幕归东都》
太原的冬季，也是漫长的。
韩偓，晚唐时期的翰林学士，运用节气状况述说冬季的漫长：
戍旗青草接榆关，
雨里并州四月寒。
谁会凭阑潜忍泪，
不胜天际似江干。
——《并州》
严冬过了，春天还会远吗？
春寒渐远，大地复苏，春光明媚，燕闹枝头：
年来未归客，
马上春欲暮。
一尊花下酒，
残日水西树。
——《汾上燕别》
看来，唐人特别喜欢送别，一年四季都在忙碌迎来送往，而且还乐此不疲！
大凡送行，必会备酒，借着酒劲，抒发诗兴，陶醉其中，岂不快哉！
7
在唐朝前期，既出现过唐太宗的“贞观之治”，也呈现出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太原成为大唐帝国的三都之一。
到唐代中后期，尽管都城爆发过“安史之乱”，但是太原依然保持着都城气象。
韩愈，河阳人氏，曾经太原生活，后来去了长安。泛舟文学，成长为唐宋八大家之一。混迹官场，爬升为朝廷的一名重臣。
终于，韩愈回来了。
从京师长安到北都太原，这位以《师说》闻名的文学家，古文运动的倡导者，携带着饱含深情地祝福：
朗朗闻街鼓，
晨起似朝时。
翻翻走驿马，
春尽是归期。
——《奉使常山早次太原呈副使吴郎中》
薛能，汾州人氏，同韩愈一样，在太原成长，韩愈很早去了长安，老薛却留在了故土。
只因长期生活在太原，在薛士子心里，都城溢满着另一番景象：
少年流落在并州，
裘脱文君取次游。
携挈共过芳草渡，
登临齐凭绿杨楼。
庭前蛱蝶春方好，
床上樗蒲宿未收。
坊号偃松人在否，
饼炉南畔曲河头。
——《并州》
贾岛，这位吟唱着《游子吟》的诗人。素有绰号，“寒郊瘦岛”，虽然以诗歌扬名于世，但屡考却中不了进士，只做过主簿等小官职。
官场失意，名作传世。
这或许是对贾诗人最好的回报！
在太原生活久了，自然爱上了这座城。
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故乡，于是，思乡之切的老贾想起回返咸阳了：
客舍并州已十霜，
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渡桑乾》
（本诗一说为唐代诗人刘皂所作，诗名亦称《旅次朔方》）
诗中咸阳，代指长安，因为同做过都城，而两城又相距不远。
同一座古城，不同的诗人，抒发的情感也各有不同。
薛诗人，对长期生活过的太原，回忆起来充满了快乐和亲切。
贾诗人，对生活过十年的太原，回味起来洋溢着深情和留恋。
街巷风情，坊间民俗，市井生活，跃然纸上。
饼炉，饼者，面食也。炉，饭店也。其实就是“做面食，吃面食”的场所，足见“山西面食”之久远，由见“太原面食”之出名！
8
北都在何处？
在太原，在大唐，在盛世，在唐诗。
翻阅尘封的史册典籍，追寻北都的前世过往。
春秋末年，三家（韩、赵、魏）分晋，赵国的开创者是赵氏家族，而赵简子是赵氏家族的承继者，命其家臣董安于，北上选址筑建城，因为在“晋水之阳”，故而得名“晋阳城”。
█ 晋阳古城遗址文保碑
西晋时期，晋阳城经历第二次扩建，始由并州刺史刘琨完成。
东魏北齐，晋阳城经历第三次兴建，再由创始人高欢完成。
太原，一个有“七朝古都”美誉的历史文化名城。
做为都城，分别是战国时的赵国，五胡十六国的前秦，五代的后唐，五代的北汉。
做为陪都，分别是北朝东魏的别都，北朝北齐的别都，最负盛名大唐的北都。
无论是都城，还是别都，北都太原的城址，不是北宋以后在阳曲县唐明镇建造的城池，而是春秋时期由董安于始建的古城，城址分布于晋源区古城营村及周边村落。
北都，并没有消失，更没有迷失！
你听见了吗？
他，正在唐人的笔下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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